他拒絕了你為他打造的王位,拒絕你為他鑄造的冠冕,拒絕你華而不實的王國。 有什麼了不起。你親眼見證他被孤立的過程,幸災樂禍地想,鮮明的惡意如同鮮紅的蛇信,如同熟爛的果肉自內心流淌而出:你瞧,即使你表現得再清高,話說得再冠冕堂皇,也有自雲端墜落的一天,摔得粉身碎骨,無人知曉。失去一切,你也不過只是一介凡人而已,和我有什麼兩樣。 而你直到最後,直到故事終結,你才察覺:遺忘他凡人身份的,自始至終都是你自己。 (You were, you were the apple of my mind. )
從 你的全世界 路過* 上、明焰 陶軒自然不是生來就是個生意人,事實上嘉世戰隊的成立除了最初的投資心理外,更大部份是源自放手一搏的雄心壯志,但無可否認的陶軒確實擁有一顆發達的商業頭腦以及獨到的眼光,天生就是個做商人的料。 在過去電腦尚未普及,螢幕還是微波爐般龐然大物的年代,除了部份獨具慧眼的人物外,幾乎沒人能預料到如今網吧如雨後春筍的繁盛發展--陶軒是出生得晚,沒能在那個時代發揮長才,倒在後來網路遊戲普遍被視為玩物喪志的消遣時,便已嗅到其中蘊含的無限可能性,還萬中選一的相中了在未來幾年發展的如火如荼的榮耀。 對此陶軒是這麼說的:鑽石總是會發光發亮的。 當時在旁邊和霸氣雄圖搶B搶得如火如荼的葉秋插嘴,那模樣真是嘲諷得十年如一日。 --那你當初見著我時豈不是被閃瞎了啊老陶? 陶軒從菸盒裡抽了根菸堵住自家王牌那張欠嘴,又給自己一根,別家都是員工給老闆點菸,怎麼到這兒反而反過來呢?他翻遍兜裡也尋不著打火機,咬著菸給葉修回了句話,笑容和聲音都特別模糊:得了吧你…… 陶軒和葉秋初次相見也是在這麼一個陰翳的午後。這事他記得明明晰晰,即使在分道揚鑣的多年後亦是如此,只不過他自個兒矇上眼,拒絕看見,把記憶塞進腦海隨便一個犄角旮旯,時間一久,生了灰,自然就看不清了。 那天天色陰鬱,鐵灰色的天空近近地沉著臉,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,更襯得網吧裡白熾燈光廉價破舊。秋木蘇和一葉之秋事先和他聯絡過了,說這幾天工作結束就來網吧研究戰隊事宜,不確定哪天抵達,他也就沒傻傻地等。平日的午後生意不怎麼興盛,吧裡寥寥坐著幾個大學生,他逕自在半溫不涼的櫃台機刷競技場,戰績一勝一敗,正打到第三盤,鍵盤霹靂啪啦地響,卻也沒能堅持多久,螢幕裡戰鬥法師倒下了,畫面轉為黑白的瞬間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來:“太差了。” * 他回過頭。聲音的主人背著光站在他身後,被陰影覆蓋的面容陌生,嗓音卻是熟稔的,他怔怔沉默著,以為會出現那句太差了外更多的批評,對方卻只是噙著笑意,自故自地說著秋木蘇去接她妹放學了,會晚點到,少年偏了偏頭,漆黑如墨的瞳眸在廉價的燈光照映下竟泛起幽微的火光。 少年說:“我是一葉之秋,葉秋。” --外頭轟隆一聲雷響。大雨滂沱落下。 他在口袋破洞的夾層中摸到了打火機,金屬冰冷的觸感自神經末梢傳來。 “得了吧。”他說。 “我看你那是星星之火,”指腹在打火輪滑動而過,指尖泛起細微而滯澀的疼痛,而無一絲顫抖,他先替葉秋點上了菸,自己才叼菸湊近了搖曳的火焰,笑道:“可以燎原。” 竟是一語成讖。 中、暗火 惡夢恐怖不在於虛構的場景情節而在於對欲望的曝露。 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只是夢而已。何況他不但沒有半點正在作夢的意識,醒後還順帶把愚妄的夢境遺忘的一乾二淨。幸好,幸好,他若能從潛意識的荒海中打撈出夢的屍首勢必也會嗤笑出聲。 那是蒼白的荒唐的愚昧的癡心妄想的夢的屍體,年年月月在意識深處漂浮而顯得僵硬無比。夢境之中站在葉秋身側的是他。是陶軒。不是蘇沐秋。不是吳雪峰。也不是蘇沐橙。是他。他在夢裡使勁推開鍵盤滑鼠從選手席起身,奔過陰暗漫長如歲月的通道,迎接虛假的勝利。 領獎台在高處。很高很高彷彿太陽一般,卻非遙不可及的位置。要先登上長長的階梯。前往獎台的階梯曲折迢遠,好像踏空一步都會墜落,好像陷入漫無止境的黑暗中。是的,「好像」,一切都終究基於揣測,對於職業選手的勝利他向來是個旁觀者,比普通玩家更貼近,卻未看得更清的旁觀者。 可是他現在在獎台上了,捧著屬於嘉世的獎盃,被禮花和喝采聲包圍。 是誰說掌聲如潮水?那分明是一片烈火,帶著將世界焚燒殆盡的氣勢席捲而來。 他在頂端俯視,卻看見葉秋孤身一人身陷火海。 上來啊,葉秋。他聽到自己說。上來吧。這是我們的勝利。 他沒發現他的嗓音喑啞無比。他沒發現自己亦是煢煢獨行,回首空無一人。 葉秋佇立在台下,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呼喚,在一片火海中抬起頭來。鮮艷的業火在他四周蔓延翻湧,彷彿一片鮮紅明亮的花海激烈地湧動,最後在火光的映照下緩緩地露出一個微笑。 那一天陶軒醒來時心情特別亢奮。 即使他根本不記得夢境的內容,卻莫名有種一切都將一帆風順的預感。他比平常早了半個小時到辦公室,泡了一杯暖呼呼的熱茶,打印好最新出爐的企劃案。 這次的合作對象是和聯盟關係密切的電子品牌,旗下的滑鼠和鍵盤在業界風評不錯,廣告內容有助於榮耀遊戲本身的宣傳,要求真人出現的鏡頭也不多,幾乎只有短短幾秒鐘。 陶軒又仔仔細細地審視了回文件內容,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。 這次肯定能夠成功說服他的。他想。他一定也能理解的。 兩個小時後,葉秋在他的辦公桌前緩慢地搖了搖頭。 葉秋說,你知道的,陶軒。 他不知道。 他不會知道葉秋的表情和他夢境中最後的笑容如出一轍。 tbc.
我才發現我一直用天蠍腦去揣測一個天枰腦的陶老闆 下、殘煙 *1 《夜間卡片》#168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