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也沒料到呼嘯在夏休的第一日就斷了網。 第一時間和電信公司聯絡後,對方表示線路因工程而意外受損,雖然正在緊急搶修,但網路至少也要等到晚上才會恢復正常。剛從床上爬起來就得知這有如晴天霹靂的噩耗,方銳當機立斷地鑽回被窩裡睡了個回籠覺,他一邊咕噥著「網路通了再叫上我」一邊把自己埋進枕頭裡。敢請你要一覺到天黑呢,林敬言苦笑著替他關上門。 方銳睡醒時正值晌午,到食堂吃飯時恰巧遇到了林敬言,於是林大隊長回房時身後就黏上了條特不安分的尾巴。尾巴和他復了場盤,在他埋頭於資料後就捏著他的手機撲騰去了。等工作告一段落,方銳正好破完所有遊戲的最高紀錄,他在床舖上翻滾了兩圈,嗷一聲攤成一團軟泥,儼然一副沒有榮耀世間百無聊賴人生寂寞如雪的模樣。林敬言聞聲回首,看方銳挺著屍呢,正想開口,屍體就倏地起身,苦口婆心喚了聲:老林啊…… 「我看這樣消磨時間也不是辦法,」他盤腿坐著,由下而上凝視著林敬言的雙眼流轉著狡黠而曖昧的色澤,刻意拉長的語尾溢出一絲柔軟的暗示:「不如我們上個……」 林敬言回以一抹心領神會的微笑,這個提議確實充滿魅力且令人心動,他壓低了嗓音,接著說:「……上個網吧?」 「--不愧是老林,上道!」 方銳一個激動的拍腿,咻一下迅如疾風地竄出門,待他反應過來時方銳已經捏著錢包和帳號卡在房門待命了。 他們來到大廳時正好遇上拖著行李準備回家的阮永彬,後者與方銳對上眼的瞬間食指一出大有股捉姦在床的氣勢:「方銳你個不要臉的小子又跟著隊長吃香喝辣騙吃騙喝!」 林敬言笑笑,伸出右手捉住了方銳的後頸,被空調吹得微涼的手指毫無預警地觸及肌膚,方銳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。林敬言就這麼架著方銳,以平日溫和敦厚的隊長形象為他洗刷冤名:「我就去附近遛遛方銳,繞個一圈,很快回來。」 方銳倒也不惱,笑嘻嘻地湊上來喊了聲:「汪!」 阮永彬看看林敬言「你也想一起被遛遛麼」的笑臉,又看看方銳特別真誠的雙眼,最後抬眼無比深情地凝視天花板。他在想,他們呼嘯的這對搭檔果真沆瀣一氣,猥瑣起來特別默契。 他們終究小看了盛夏的豔陽。 即便已時近傍晚,陽光還是兇得很,天色是澄淨清淺的淡藍色,如同冒著氣泡的蘇打汽水,甜美卻嗆人。基於職業選手的身份,他們以防萬一地揀了間離呼嘯有點距離的網吧,自然就得走點遠路,鞋底下的柏油路面蒸散著熱氣,住家前的看門犬躲在陰影裡瞌睡,連他倆經過也只是懶洋洋地睜開眼皮,打了個大大的呵欠。方銳一開始迫不及待的步伐在氣溫催化下也逐漸拖沓起來,林敬言走在他的斜後方,瞥見方銳被汗水浸濕的細碎短髮軟塌塌地貼在後頸上,出門前攫獲對方脖頸的手感陡然鮮明的浮現,脆弱卻炙熱,像是在掌心燃燒的細火。 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被熱昏頭了。在經過一座小公園時他喚住方銳,後者給他一個略顯茫然的眼神,林敬言朝公園一指,道:「歇一會吧,不然真要被曬傻了。」公園角落有著棵枝葉繁茂的老榕樹,待在樹蔭下頭清涼得很。對街開了間小店舖,夏天賣冰淇淋,冬季賣甜湯,特別受孩子們喜愛。林敬言思考了一會,又摸出口袋裡的錢包。 「對面有賣冰,吃點消消暑吧,我請客。」 「--唉呦林隊大方英明!」 這種時候倒是管我叫林隊了。 林敬言待在樹下兀自失笑,他本來是打算親自去買的,但方銳堅持要他「老人家好好休息」,對他敬了個使命必達的禮就竄到對街去了。他遠遠望著方銳擠眉弄眼地對著年邁的店主說了些什麼,老婆婆笑得眼睛都快彎成月牙,像個小女孩似的,最後給方銳做出來的冰淇淋疊得特別高。 方銳握著兩支像高塔一樣岌岌可危的冰淇淋過了馬路,朝林敬言的方向小跑步過來,被枝葉篩過的陽光零零落落地撒了一地,像鑲了滿地碎玻璃,他精神飽滿地踏過玻璃步道,凌亂的髮梢與瞳眸裡閃爍著微末的光點,他對著他笑,露出一點點虎牙,率性而美好,他笑著對他說,林隊您先請啊,黃金右手一伸,遞給他一支……充滿少女情懷的粉紅色草莓味冰淇淋。 「……」眼尖的發現方銳另一手攥著的是正統的香草味冰淇淋,林敬言決定笑瞇瞇地裝傻:「哪邊是我的?」 「你猜?」 「方銳大大儘管拿愛吃的草莓味去吃吧,你不用顧慮我的。」 「老林我對你太失望了,犯罪組合的默契呢!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要哭--」話題意外中斷,林敬言才想豈不成要來段裝哭的小段子,卻詫異的發現方銳皺著一張臉,真露出了個異常痛苦的神情,他當然沒傻到以為方銳是在為那兩個口味糾結,但仍因這突發狀況慌了神。方銳虛弱地擠出幾個字,隱約能聽出其中一聲是在喊疼,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鬧不舒服了?他向前一步查看對方的狀況,方銳緊緊蹙著眉,連說起話來都斷斷續續:…汗……流進眼裡了……疼啊…… 林敬言頓時鬆了口氣,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。 此時的方銳緊閉左眼,呈現一個逗趣的眨眼表情,葉秋在場的話沒準會調侃他這是場失敗的王大眼模仿秀。想要伸手擦汗,偏偏手中的冰淇淋又礙事得緊,若真出手恐怕冰淇淋就要直接捅臉上了。他一下拼命眨眼,一下用力甩頭,從救命喊到救駕,小動作百出卻全拿一滴汗毫無辦法,樣子滑稽無比。林敬言忍著笑,終於良心發現出手協助中了失明debuff的隊友,他身上沒帶面紙,就直接拿手背輕輕地拂去方銳眼角的汗水,醇厚的嗓音飽含笑意:「現世報這就來了啊,方銳大大。」 這不反擊不成啊,方銳不甘地睜眼,反駁的話語卻在一瞬間哽在喉間。剛恢復視力的左眼與右眼形成微妙的視差,頓時讓他感到些許暈眩,林敬言和他離得極近,微微抬眼就能看見他一如往常溫和勾起的嘴角,看見他深棕色的瞳仁中有什麼無以名狀的情緒暖暖地流洩而出。 他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閉上了雙眼。 接著他聽見林敬言輕輕的笑了。很輕很輕。或許更像是一聲嘆息。像一枚枯葉悄悄墜落的聲響。融化的冰淇淋滴落在他的指尖,空氣裡泛起一陣香甜軟膩的奶油味。蟬聲鼓譟,風拂過泛著薄汗的後頸,水分蒸發,帶來一股涼意,但隨後林敬言的手掌很快地溫暖了那片肌膚。 溫暖而乾燥的觸感輕輕落在他因未知而微顫的眼瞼上。 乘 人 之 危
「都和老人家說了些什麼?瞧她開心成那樣。」 「婆婆看我一表人材,要介紹她的漂亮孫女給我,於是我就回答:婆婆才漂亮呢,瞧我對街那個朋友不就一臉心花怒放的直盯著您看麼?」 「……」 Fin.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