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要過橋了。從這裡到那裡。從這裡?到那裡?哪裡?從這頭到那頭。過橋了。 橋的底下有些什麼? 我每天都要過橋上學。早晨在巷口搭上七號車,坐在公車左半邊太陽不曬的位置,約四十分鐘的車程後在Z路口下車,左轉走個幾步就是D橋。D橋不長,快步走過的話五分鐘就可以走完,和我家那兒的B橋比起來簡直是一小塊蛋糕。
家裡附近的B橋跨距約兩百公尺,連結了B河的東西岸,這座橋我只走過一次,當時國中同學會正近中秋,大伙決定在河岸舉辦一場烤肉大會,而無腦失智如我們卻沒有人記得帶烤肉醬,空閒的我便擔起了去橋對頭的便利商店購物的責任。我拎著塑膠袋往回走時已經是將近傍晚的時候了,天色是很淺很淡彷彿被漂白過的藍色,我獨自走在B橋上。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經驗?平時和朋友一起走明明很快就能走完的路程,自己一個人時卻異常漫長,我當時就是這種感覺。橋上的風很強,灌進塑膠袋裡發出窸窸窣窣的吵雜聲響,和B河隱隱約約的流水聲混雜在一起。偶爾會有汽機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。往前看,橋是那麼長那麼長彷彿沒有盡頭,橋上的時間異常的緩慢,然而抬起頭看見的雲朵卻極其迅速的移動。當下我真心懷疑自己走不到盡頭了,可怕的是我覺得我似乎沒那麼想抵達盡頭。我知道有些人在這座橋上失去了(或者說拋棄了)他們的盡頭。 B河以其秀麗的山水景色和靈異鬼話為其賣點,一同前來的情侶必定會分手、荒廢的鬧鬼遊樂園、林木中棲息著從馬戲團偷跑出來的巨大蟒蛇,總之各種傳說應有盡有,最頻繁出現的就是抓交替的傳說了。我家社區的警衛和河濱公園的警衛交情好得莫名,回家經常都可以聽到刻意壓低嗓音神秘悉悉的第一手消息:「在B河中遊又撈到一俱大白鯊了。」 穿著鮮艷紅衣的女人,穿著紅鞋的女學生。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投河自盡的傳言裡都脫離不了紅鞋紅衣。紅色的鞋紅色的衣。我模糊得記得小時候母親用機車載我騎過B橋,我戴著安全帽透過玻璃罩往後看,看見B橋長長的人行道上散落著一雙紅色的鞋。紅色的紅紅的鞋。 我每天都要過橋回家。晚上從學校後門出來右轉,沿著河堤走個一小段路就是D橋。D橋不長,慢慢走過去的話十分鐘就可以走完。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經驗?平時和朋友一起走明明很快就能走完的路程,自己一個人時卻異常漫長。今天離校時已經是深夜了,夜色是很深很沉彷彿沈澱過的藍色,我獨自走在D橋上。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經驗?平時和 一起時明明很快就能走完的路程,自己一個人時卻異常漫長。 我站在橋中央往下看。我在B橋的時候沒有往下看。可是我往下看了。路燈的光照下來,我的影子傾斜地落在河床上,像是我待在水裡頭。一個兩個。我的影子像花一樣綻放在河水裡。有隻巨大的水鳥藏匿在我的影子裡。巨大的水鳥擁有在黑暗中也閃閃發光的羽毛。我的影子藏匿在水鳥的羽毛下。偶爾會有汽機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,明明是深夜卻沒有開車頭燈。路燈的光照下來,水鳥的影子傾斜地落在河床上,像是我待在水裡。我從這頭到了那頭。橋的底下有什麼?從這裡?到那裡?橋的底下有什麼?一直沒有人回答我。我往下看。我在B橋的時候沒有往下看。可是我往下看了。 我穿著紅色的紅紅紅紅的鞋。 Fin. |